【黃豆/丹邕炫/黃金】盛夏光年(PG15)

姜Daniel和邕聖祐又帶人回來了。

黃旼炫看著玄關口那雙不屬於這間公寓裡的任何一位房客的帆布鞋。

他拿出手機，果不其然，邕聖祐一個小時前傳訊息委婉的讓他晚一點回家。但是因為他在地鐵上睡死而沒有注意到。

這種時候他應該識相的離開，在某一間咖啡廳或速食店待到邕聖祐通知他時再回家。但是今天在放送局實習幾乎榨乾他所有精力，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還要去咖啡廳。他只想要回到房間躺在床上。

沒關係吧。他脫掉鞋子，努力忽略從他們那間雙人房傳出的呻吟，加快腳步躲回他的房間，戴上耳機癱在床上，很快就睡著。

黃旼炫被餓醒時，外面天色已經全暗下來。他推開門，隔壁雙人房的燈是暗的，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黃旼炫決定到廚房覓食。他在冰箱裡翻著存糧時，姜Daniel只穿著件運動褲從房間出來，懷裡抱著床單和被套。

「喔、哥你在啊。」姜Daniel尷尬地問好。

黃旼炫應了一聲，他看著姜Daniel背後的抓痕，狹促地吹了一聲口哨。

姜Daniel乾笑一聲，把弄髒的寢具丟進洗衣機清洗後，從冰箱拿出幾罐啤酒和燒酒。

黃旼炫無聲的塞了些下酒菜給他，姜Daniel感激地看著他，用彎曲的手肘接過泡菜和醃漬雞胸肉。

黃旼炫煮了一鍋雞蛋泡麵，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雙人房又傳來令人尷尬的聲音，黃旼炫皺著眉，把鍋碗泡水後又回到房間。

這兩人真的是夠了。

工作到一半黃旼炫不小心又睡著，醒來時迷迷糊糊的要去浴室洗澡。開門時被浴室裡的陌生人嚇了一大跳。

對方穿著邕聖祐的家居服，正在刷牙。他聽到開門聲時叼著牙刷一臉震驚地轉向黃旼炫的方向。

黃旼炫感覺腦中一陣鈍痛。

昔日張揚的灰藍色頭髮變回乖巧的黑色，瀏海有點長了蓋住眉毛。粉紅色的大學T在他身上很適合，比起以往慣穿的深色系的衣服要好太多了。

對方慢條斯理的吐掉泡沫，漱完口後，看著地板開口：

「吶、旼炫啊，好久不見了。」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像是卡通人物一樣。

黃旼炫慢慢眨了眨眼，像是確認對方並非他虛構出來的幻象。

「好久不見了，鐘炫。」

「你們認識？」邕聖祐吃驚地張大嘴巴。

「不只認識。」黃旼炫翻過一頁書，語氣平穩地說：「我們以前高中在一起過。」

邕聖祐用手扶著他的下巴。

「不會是你提過，傷你傷很深的那位初戀？」邕聖祐追問。

「你問題太多了。」黃旼炫把講義往邕聖祐的胸膛塞。

現任室友們多重交往的對象居然是前任，黃旼炫不知道該說這世界太小，還是該說這世界對他太殘忍。

在年輕的時候，他跟金鐘炫都是張揚的孩子。成績好，但是行為舉止不被老師接受。黃旼炫上課時間都在睡覺，金鐘炫則是讀著壓在課本底下的小說和漫畫。後來他們因為同樣古怪的行徑而互相吸引在一起，兩個人便常常相約翻牆翹課到外面看電影，或是去電子遊樂場消耗時間。

偶爾跟著他們一起出去的還有金鐘炫的學長郭英敏、國中同學崔珉起，黃旼炫小時候的玩伴姜東昊。

老師拿他們沒轍，因為亮眼的課業表現而選擇對他們脫軌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金鐘炫和黃旼炫永遠在爭全校前一二名的位置，姜東昊和崔珉起的成績也一直都在中上排名。郭英敏高中畢業後就要回美國念大學，老師管都不想管他。

雖然多認識幾位好友，但是黃旼炫還是最喜歡和金鐘炫混在一起。

老舊電影院的最後一排，融化著在滴水的冰棒，互相踩著對方影子的嬉鬧，那是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的記憶。

高中二年級時，他們初嚐酒精，糊裡糊塗的把嘴唇貼到一起。

「我們要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從來沒有得到正面的解答。

他們擁抱，一起逃離高聳圍牆，牽著手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奔跑。偶爾不得已要到圖書館唸書時，他們之間傳遞的紙條寫滿無聊小事，還有金鐘炫不明正體的插畫。

棉被底下他們汗濕淋漓的探索彼此的身體，金鐘炫每一個高潮的表情、每一寸顫抖的肌肉、每一聲失控的喘息，黃旼炫都深深記在腦海裡。

他的每一條神經都因為快感而疼痛，他的理智都隨著金鐘炫為他舒張開的身體淪陷。他所有狂熱且不經修飾的愛意，都融在他每一次的親吻和挺動裡。

黃旼炫以為這樣就是愛情。

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個暑假，金鐘炫和他趴在民宿的地板上，他們剛經歷一場戰爭般的性愛，渾身散架，粘膩不堪。

黃旼炫昏昏欲睡，在他身邊的金鐘炫緊緊挨著他，和他手腳相纏。

「旼炫啊，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啊。」

金鐘炫的語氣像是呢喃著世上最動聽的情話，可是那個聲音太輕，黃旼炫以為只是他聽到的夢話。

當他醒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全暗，金鐘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旼炫那陣子每天都會去二輪劇院看一部電影。

曾經熱映的英雄片、艱澀的藝術片、下流的情色片、冗長的紀錄片，他坐在電影院最後一排，舔著在戲院門口買的冰棒，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銀幕。

他在每一部電影的最後都會哭到崩潰。劇院很空，來的人有各自的需求，沒有人在意蜷縮在椅子底下哭到顫抖的少年。

那個暑假過後，黃旼炫覺得自己沒有眼淚了。

「我想我是不在意這些的。」

黃旼炫看著眼睛晶亮的學弟，覺得對方可能真的瘋了。

「我說過我不會再談戀愛了。」黃旼炫再三強調。

「你不談戀愛跟我要追你有什麼關係？」金在奐理直氣壯地反問。

「我不可能會跟你在一起，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好嗎？」黃旼炫把書包甩到背上，準備去上下一堂課。

「旼炫學長！你就好好接受我的追求吧！」學弟的在他身後大喊。

邕聖祐不只一次嘲笑過黃旼炫被校園內最難纏的人物纏上。實音系的拼命三郎，不懂放棄的男子金在奐。

「所以說你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邕聖祐從上鋪探下頭。

「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而我的答案還是一樣。」黃旼炫用枕頭狠狠打了邕聖祐的臉。

金在奐很懂得如何為自己製造與黃旼炫相處的機會。黃旼炫在情感上拒絕他，但是每次的分組作業，因為自己優秀的能力，他最終一定會被黃旼炫挑為組員。

黃旼炫知道自己從來無法對金在奐真正的狠下心。這位學弟太優秀，黃旼炫一直都會被優秀的人吸引，就像他身邊那群才華洋溢的朋友，和在他青春記憶中成為一道刀疤的金鐘炫。

「如果是可憐我從前的際遇和愛不了別人，才要給我一點愛的話。真是謝了，你自己好好留著，別在我身上浪費。」又被告白之後，黃旼炫疲倦地拒絕。

「我不是可憐學長。」金在奐皺起眉毛，「我也沒有這麼博愛到會為了一人的痛苦而犧牲自己。我又不像智聖哥那個經營慈善企業的老好人。」

「只是因為那個人是你。」

黃旼炫從來都不知道金鐘炫當初為什麼會願意與他相耗那些青春時光。

也許是因為他身上帶有的叛逆氣質。

也許是他一直都頗引以為傲的長相。

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相似互相吸引。

金鐘炫說過他喜歡他們一起在電影院的時光、在漫畫房消耗的歲月、在電子遊樂場打發的時間、圖書館互傳的紙條、融化的冰棒，甚至會彆扭地承認喜歡他們之間的肌膚相親。

可是他說他沒愛過我。

他沒愛過我這個人。

「學長？」

金在奐的聲音把黃旼炫拉回現實。

黃旼炫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抱歉，我想我還是不能喜歡你。」

以他的條件，要找一個人過夜從來都不是難事。

金鐘炫趴在吧檯上，把啤酒裡撈出的冰塊疊在桌上。

冰塊堆砌成的堡壘因為時間慢慢融化。

「一個人嗎？」他的後腰被一雙有力的手按住，沒禮貌的來者將嘴唇湊到他的耳朵旁，直接了當的邀約。

金鐘炫轉頭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然後很溫和地笑了。

「嗯，一個人。」

接下來接吻跟上床順理成章，因為在床上很契合所以繼續聯絡了。當金鐘炫得知對方其實並非單身，而且想要將他介紹給另一半時，金鐘炫沒有猶豫很久就答應了。

約會的地方從愛情賓館到名正言順的直接進入那對情侶的同居處。那對情侶的性癖一樣惡劣，成了金鐘炫少數在床笫之間落下眼淚的經驗。

他甚至不太記得這兩個人到底叫什麼名字。一個好像姓邕一個好像叫Daniel，反正他在床上亂叫他們也不太在意。名字什麼的，就像玫瑰換了一個名字還是一樣的香氣。

第三個禮拜金鐘炫終於搞清楚他們的名字。他們約會的地點也終於離開床墊與地毯。他跟姜Daniel的學校很近，下課後他們會一起搭車到邕聖祐的學校，在附近的咖啡廳等他放學。

他們像情侶一樣的相處，金鐘炫分享著姜Daniel和邕聖祐之間所剩的愛，那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填充他滿腔的寂寞。

那天下午姜Daniel和邕聖祐像發情的野獸，他們三個翹了課，躲在房間裡盡情的玩耍。金鐘炫被那兩個混帳用各種角度和體位貫穿。他們兩個大概為了好玩而吃了點藥，硬得不可思議，金鐘炫跟邕聖祐一起跪著幫姜Daniel口交時，他的手被邕聖祐拉著按在陰莖上，嘴裡和手裡的熱度硬度尺寸都很驚人，金鐘炫分心地想。

他被邕聖祐按在被褥間狠狠進出時，他聽到外面大門被打開時的鈴聲。他咬著下唇不想被那位陌生人聽到自己的呻吟，卻被姜Daniel撬開嘴巴，唇齒交纏之間讓粗啞的喘息洩漏。

幾個小時後他們喝了一點酒，姜Daniel拿回來的小菜金鐘炫一口都沒動，就又被姜Daniel壓著進入，他的腰軟得毫無力氣，雙腳因為劇烈的抽插在半空中虛無地晃動著。邕聖祐靠近與他接吻，像是小狗一樣舔著他淌著淚水的臉頰。

金鐘炫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他被邕聖祐和姜Daniel夾在中間，枕著他們的手臂當作枕頭。他撥開男孩們黏在他身上的手，從衣櫃裡拿出一套家居服套上，前往浴室清洗。

他痛快的洗了熱水澡，浴室內過高的溫度醺得他頭暈腦脹，打開門透氣的同時拿了姜Daniel給他的備用牙刷刷牙。

然後沒有預兆，他再次見到黃旼炫。

金鐘炫承認他懷念了。

「你應該只是懷念和他做愛的感覺。」崔珉起拿起剛送上來的炭烤雞軟骨，篤定地宣布。

「我沒有你想像得這麼下流。」金鐘炫目瞪口呆。

「你懷念以前過去清純的戀情？你們可是在音樂教室做過愛，別跟我說你們之間是純純的愛戀。」崔珉起不屑的撇嘴，「你們根本只是被精蟲上腦的普通高中情侶，每天只想著要幹翻對方。」

金鐘炫已經練就過濾崔珉起口中所有帶有性意味的用字，那代表他根本沒有把崔珉起的話聽進去。

「嘿美人！過來跟我們喝一杯吧！」幾張桌子外，一桌看起來是下班來聚會的男人衝著崔珉起吹口哨和吆喝。

「夾起你的雞雞給我滾到一邊去！如果你不想被我幹到失禁的話。」崔珉起對著他們豎起中指。

金鐘炫可以體會到那些人凝結成塊的尷尬，他用手將眼睛擋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反正你現在都已經在進行三人行，再多一個人也不會顯得太擠。」崔珉起轉回來，咀嚼著雞軟骨的同時拍拍金鐘炫的肩膀。

「謝囉，你還真是會安慰人。」金鐘炫挖苦地說。

對高中的金鐘炫來說，快樂很簡單。

他的生活可以只圍繞著黃旼炫轉。那樣對他來說就很快樂。

壓在教科書下的漫畫和小說讓金鐘炫的靈魂前往教室以外的世界，而黃旼炫則是帶著他的身體和魂魄逃亡了。他們翻過圍牆，濫用他們青春的額度，盡情地享樂作怪。那家已經倒閉的電子遊樂場，金鐘炫還有一些代幣留在身上。

那些所有和他一起經歷的瑣事，甜美的回憶，到現在金鐘炫想起來，依然會嘴角帶著微笑

可是，就像二輪劇院最終關門，漫畫店最後變成文青咖啡廳，金鐘炫覺得不會改變的事物終究會改變。他在這一瞬間感受到的快樂，還有那些黃旼炫給的愛，都不會是永恆的。

他這麼悲觀地想著。

而這一切對黃旼炫來說，都太不公平了。

金鐘炫將橘貓抱進懷裡，黏人的貓舔著他的手指，帶點輕輕地啃咬。

「怎麼跟妳爸一樣愛咬人？」他寵溺地揉著貓咪的下巴，用對著孩子說話般的語氣。

「因為鐘炫哥嚐起來很好吃啊。」在身後抱著他的男人用假音回答，低頭咬了一口金鐘炫的肩膀。

「幼稚。」金鐘炫笑著回頭，在姜Daniel的鼻頭上親一下。

在接吻時貓咪從他的懷中溜走，跑到正在為她準備晚餐的黃旼炫腳邊。

「妳吃的這個罐頭比我的一頓晚餐還貴，妳怎麼這麼奢侈呀？」黃旼炫一邊把罐頭倒進食盆裡，質問著在腳邊喵喵叫著的貓咪。

「啊，Daniel你們要做這種事回房間好不好？眼睛很痛誒！」金在奐靠在流理台上玩著晚餐要吃的洋蔥，嫌棄地喊著。

「你也可以趕快追到旼炫哥來秀恩愛給我看啊！」姜Daniel對他吐舌，把金鐘炫抱得更緊一點。

金在奐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不安地看了黃旼炫一眼，卻見對方面無表情地蹲下，為Rooney和Peter放飯。

金在奐抿了抿唇，他把洋蔥放回流理台上，尷尬地咳了一聲後，假裝在整理食材。

「吼，趁我不在，你要獨佔鐘炫哥嗎？」回家的邕聖祐看到沙發上纏在一起的兩人，吃味地嚷著同時卸下書包，上前給沙發上的情人們一人一個親吻。

「真是夠了。」金在奐嘟噥著，他對於開放式關係的接受度還沒這麼高。他背過身，自發地清洗著蔬菜。

「我做就可以了，你去幫我把外面的衣服收進來。」黃旼炫推了一下金在奐的肩膀，捲起袖子接過金在奐手中的紅蘿蔔。

「我們是在一起沒錯吧？」在遞出紅蘿蔔的同時，金在奐用很小的聲音問。

水龍頭沒有關，沖打在洗手槽中的聲音沖淡了這句問題裡的心酸。

「嗯。」黃旼炫搓去紅蘿蔔表面的泥土，用很低沉的聲音回答。

「你覺得我們可以撐到什麼時候呢？」金在奐看著水池裡的紅蘿蔔。

「我會對你很好的。」黃旼炫在客廳裡三人看不到的角度，親了一下金在奐的額頭。

「我要回去了。」金在奐背起背包，親了一下Rooney和Peter後宣布。

「我送你。」黃旼炫起身，拿起外套。

「沒關係，我爸媽等一下要來接我。」金在奐按住黃旼炫的手，「不用麻煩⋯⋯學長了。」

「我可以送你到樓下。」黃旼炫溫暖地笑著。

金鐘炫看著他們一起離開，在門關上的時候，他轉頭問躺在沙發上的人：「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他們在一起？」邕聖祐和姜Daniel同時尖叫。

「他們沒有在一起？」金鐘炫皺眉。

「沒有吧⋯⋯旼炫可是放話過，不會再談戀愛的，是在奐單方面的追求。而且他也很少表現出接受在奐的樣子。雖然我們一直要撮合他們兩個，但都這樣一年多了，我們也不抱有什麼期待。」姜Daniel抓抓頭。

「旼炫說是因為他的初戀⋯⋯」邕聖祐語帶保留地看向金鐘炫。

金鐘炫輕輕地眨了眨眼。

「是嗎？那可能是我誤會了。」他笑了笑，打開電視。

「天氣很冷，你趕快上去吧。」金在奐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裡。

「我陪你到你爸媽來。」黃旼炫握著他的手。

金在奐看著貼在公寓大門上的傳單，「其實我爸媽沒有要來接我，我原本要搭公車回去。」

「可是現在沒有公車了。」黃旼炫看了眼手錶，皺眉。

「大不了走回去。」金在奐聳肩。

「那我陪你走。」

金在奐搖頭。

「那樣顯得我很像無理取鬧的小學生，不需要這樣對我。」他說完後笑了兩聲，「我可以去世雲那，從這裡走過去不到二十分鐘。」

「你要去世雲那過夜嗎？」黃旼炫又皺眉。

金在奐笑了出來，像是黃旼炫說了什麼笑話一樣。

「你吃醋了嗎？」金在奐捏了捏黃旼炫的臉頰。

黃旼炫沒有說話，只是撇嘴。

「你沒有理由吃醋。」金在奐抱了抱黃旼炫，不敢多做停留「我走了。」

「路上小心。」黃旼炫拍拍他的頭。

他們交換一個很淺的親吻，金在奐朝黃旼炫揮手道別，轉身走出巷子。

當金在奐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金鐘炫拉上窗簾，離開黃旼炫的房間。

當金鐘炫順理成章的住進他們的同租公寓，每天在公共空間遇到就不是什麼還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你跟在奐應該在一起了吧？」金鐘炫在挖優格的時候輕鬆地問。

黃旼炫切水果的手頓了一下。

「你看出來了？」黃旼炫把切丁的蘋果平均分配到四個優格碗裡。

「你對他很溫柔。」金鐘炫添加著果醬回答。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總說要陪我一起走路回家。」

黃旼炫把水果刀和砧板放進洗手槽，低頭剝著橘子。

「你不會是想說祝福我的話吧？或是說，你很欣慰什麼的。」黃旼炫細心地剝去橘絡，在說完後笑了幾聲。

「沒有啊，你根本不喜歡他。」金鐘炫拿了一支湯匙，將果醬和優格攪拌均勻。

黃旼炫放下橘子，看向金鐘炫。

「我不喜歡他？」黃旼炫反問。

「你不是喜歡他。」金鐘炫接過黃旼炫放在流理台上的橘子，掰了一瓣放進嘴裡。

黃旼炫又拿起橘子，「那表示你根本不了解我。」他生硬地說

「是嗎？」金鐘炫看著水槽裡的空優格盒，自嘲地笑了笑。

黃旼炫把掰開的果肉丟進碗裡，從冰箱拿出一盒小番茄。

「對於以前傷害你，我很抱歉。」金鐘炫低頭玩著湯匙，語氣很輕地說。

「反正都過去了。」黃旼炫表現得很平靜。

「我是沒有愛的人，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Rooney正好跑進廚房，金鐘炫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那現在跟Daniel和聖祐他們是怎麼回事？」黃旼炫故作輕鬆地問。

「有愛的是他們，不是我。」金鐘炫順著Rooney柔軟的毛，Rooney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他們很喜歡你，你這樣也對他們太不公平了。」黃旼炫洗好番茄，投進優格碗裡。

「不，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金鐘炫放下Rooney讓她去找Peter。

「所以你一聲不響的離開是因為覺得對我不公平？」黃旼炫深呼吸著。

金鐘炫對上黃旼炫的眼睛。

「對。」金鐘炫輕輕地說，「我沒有愛過你，我最愛的人始終是自己。」

黃旼炫很多時候希望小說裡的情節可以發生在自己身上。

比方是他的父母發現他們的關係，單方面找上金鐘炫，給金鐘炫一筆錢要他離開自己。

比方是金鐘炫得了什麼絕症，才會選擇離開。

或是金鐘炫哭著說，因為我太愛你，我的愛會把你吞噬⋯⋯這類的。

但是都不是。

金鐘炫以前在學校雖然素行不良，但他還是班上同學最愛的班長。他熱心助人，有同學找他來問問題，他一定會傾力解答。

他對所有人都溫柔，對所有人都善良。

獨獨對自己和對情人，他可以狠到摧毀自己、摧毀對方都可以是笑著。

黃旼炫突然覺得，在那個夏天，他在電影院裡的所有眼淚都沒有白流。

「我看你還是太愛別人了。」黃旼炫笑著說，把其中一個碗遞給金鐘炫，自己捧著另一個回到房間。

「而你還是太溫柔。」金鐘炫看著手中沒有小番茄的優格，輕聲地說。

金鐘炫回房間睡回籠覺的時候，姜Daniel和邕聖祐都還在睡。他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躺在他們兩人中間，將他們的各一隻手蓋在自己身上。

邕聖祐被驚動到，他茫然的睜眼，困惑地看著金鐘炫。

「你⋯⋯眼睛痛嗎？」他含糊地問。

「沒有。」金鐘炫對他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

「你眼睛好紅⋯⋯癢的話不要揉⋯⋯眼藥水在床頭櫃⋯⋯」邕聖祐嘟噥著，伸手將金鐘炫攬進懷裡。

「知道了，不揉了。」金鐘炫吸吸鼻子，枕在邕聖祐的手臂上，

「鐘炫哥眼睛不舒服嗎⋯⋯」姜Daniel跟著迷迷糊糊地問。

「很紅⋯⋯」邕聖祐閉著眼睛回答。

「過敏要⋯⋯醫生⋯⋯」姜Daniel唸了一串全部音節都黏在一起的不明詞語，金鐘炫只能勉強捕捉到幾個意思。

姜Daniel摸索著從後抱著金鐘炫，像小狗一樣用力在他的後背嗅著。

「好，我會去看醫生。」金鐘炫拍了拍姜Daniel在他腰前緊扣的雙手。

「哥，我很喜歡你喔⋯⋯」姜Daniel像是說夢話一樣的出聲。

「我也是⋯⋯比Daniel的喜歡還多⋯⋯」邕聖祐恍惚中也不甘示弱地表明。

「知道了，你們這兩個笨蛋。」

他們一起沉入夢鄉。

「有時候會覺得愛一個人還真辛苦。」黃旼炫打開手中的果汁，自言自語道。

「怎麼說？」姜東昊一臉不解地看向他。

「因為看你為了追交換生變成智障，就有感而發。」黃旼炫喝了一口柳橙汁後回答。

姜東昊決定不跟他計較。

「愛一個人很美好啊，那種精神充沛和為對方而生的感覺。」姜東昊抓了抓下巴。

「拜託你不要頂著這張臉說這種少女漫畫才會出現的對白。」黃旼炫一臉的嫌棄。

姜東昊把拳頭捏得嘎吱作響，他最後只對黃旼炫比了一根中指。

「如果這就是愛，那我還真的沒有愛過別人呢。」黃旼炫乾笑兩聲。

「你還沒走出來嗎？」姜東昊沈默一下後，斟酌著問。

「我決定要跟在奐交往時，就該走出來了。」黃旼炫玩著手上的玻璃罐。

「我只能說，你們都很辛苦。」姜東昊又抓了抓下巴。

「自以為懂愛，和自以為不能愛，是完全兩碼子事啊。」

「去看海吧。」

因為金在奐的一句話，他們開著夜車，一路往有著最漂亮海景的地方前進。

「為什麼這麼突然？」黃旼炫握著方向盤，盯著眼前的路提問。

「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兩週年，所以在一年半的時候先把兩週年想做的事完成。」金在奐把頭靠在車窗上回答。

「不要說這種話。」黃旼炫有些不悅地說。

金在奐摳著手邊的死皮，沒有多作解釋。

「好像沒有跟你單獨出去旅遊過，所以提出要求了。對不起，我很任性。」金在奐在把拇指邊的皮撕下來時，故作輕鬆的說。

「是我過分了，對不起。」黃旼炫嘆了一口氣。

到海邊時，金在奐率先脫掉鞋子，光著腳踩著柏油，翻過護欄，踩上佈滿大小不一碎石的海灘，一步步往海邊去。

黃旼炫光著腳坐在後車廂，開了一瓶汽水。他靜靜地看著金在奐踏著浪，踩累了就坐到不會被海水淹到的地方，往海裡扔石頭。

黃旼炫跟著跨越護欄，朝金在奐走過去。他在金在奐身後坐下，伸手將金在奐抱進懷裡。

「天要亮了。」金在奐用模糊地聲音說。

「我們一起看過很多次天亮。」黃旼炫把臉埋在他的肩膀。

「那都是很煞風景的時候，而且我們那時候多半都很醜。」金在奐笑了起來。

「可是現在的你看起來很好。」黃旼炫親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金在奐回頭看他，表情有些微妙。

黃旼炫沒有多想，將臉湊了上去。

海邊有很多民宿，因為是旅遊淡季，沒有預約也可以在不錯的民宿入住。

他們進房後就急切的退去衣服，暖氣還沒開，全身赤裸後他們鑽進棉被裡，擁抱著互相取暖。

黃旼炫覺得很熱很燙，他壓低腰肢，放慢速度，金在奐軟軟的哼了一聲，抬腳將他緊緊的箍住，讓他往更深更深的地方探索。

氧氣一下就變得很稀薄，黃旼炫感到自己快要窒息。

高潮來臨的瞬間他們抱緊彼此，呼吸纏繞在一起。金在奐結束後連要起來清理的力氣都沒有，被黃旼炫連拖帶拉的才抓進浴室裡清潔。

暖氣正常運作，黃旼炫為熟睡的金在奐蓋好棉被，在牆邊坐了下來。

他確認金在奐睡得很安穩後，決定開車出去。他在鎮上繞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值得他停留的事物後，他開回到海邊，坐在堤防上看海。

黃旼炫突然能夠理解，金鐘炫說的，因為太愛自己，所以不能夠愛別人。

他害怕對金在奐迷戀的自己最終只有遍體鱗傷的下場。

他害怕金在奐會用自己對他的愛傷害自己。

他害怕金在奐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他會感知到對方的疼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疼痛。

不相信會有人真的能夠願意接納自己，不相信有人會毫不保留的愛自己。太害怕在愛中受到傷害。因為付出從來就不會等於回報，期待最終的結果往往是失望。

比起因為相愛而互相折磨，還不如在相愛之前，就先放過彼此。

天色漸漸暗下來，金在奐的呼吸還是很綿長。回到民宿的黃旼炫就在床邊看著他，看著光影在金在奐身上一點點褪去，看著他柔軟的下垂眉眼，被枕頭擠出的一點臉頰，呼吸時起伏著的身體線條。

他長得真的不算好看，黃旼炫想。他沒有自己最喜歡的男性的外表，他的個性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滿糟的，比方為了練習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像小孩子一樣感冒也要吃冰，總是通知一聲後就要去世雲家過夜。

金在奐甚至趁自己打嗑睡時，用口紅在他的臉頰上塗鴉，再用魔鬼一樣的笑聲嘲笑他。

這種人真的很糟糕。

黃旼炫輕輕地靠近金在奐，他用很慢的速度蹲下，他看著金在奐的睡顏，屏著呼吸，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在奐啊，我很愛很愛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