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允亨老師真的來了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來呢。」
宋允亨皮笑肉不笑地將手裡的禮物交到金韓彬手上。金韓彬聞言反而笑了起來，道謝後回頭喊著在草地上玩瘋了的金東赫和具俊會：「呀！你們看看誰來了！」
「允亨老師！」原本在地上摔角的兩人一見到宋允亨就從地上跳起來，用全速衝上前擒抱宋允亨的腰。宋允亨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三步才承受住這兩枚小炮彈的衝擊。
金家幫金東赫和具俊會舉辦了六歲生日派對，宋允亨在派對的一週前收到具俊會遞來的手作邀請卡時感嘆了果然是有錢人家的把戲。
「謝謝你，這是你自己做的嗎？」宋允亨看著卡片上的鬼畫符，笑著詢問具俊會。
「對啊！爸爸們陪我們一起做的！東東畫畫，我寫字，阿爸剪紙，知元尼爸爸加亮粉！」具俊會指著卡片右上角一坨不明的亮紅色物體，興高采烈地解釋著。
「知元尼爸爸說生日派對要邀請多一點人來才好玩，但阿爸說我們都沒朋友，爸爸們也沒朋友，所以問問看老師們要不要一起來！」金東赫在一旁補充。
所以我是去湊人數的？宋允亨吞下了心中冒起的些微不爽，堆起滿滿的笑容表示會好好考慮的，並再一次讚美了兩人的用心。
宋允亨原本不想去的，但是想到禮拜五放學時，金東赫和具俊會用期待滿滿的眼神，大聲地說：「明天晚上六點！老師要來喔！」金知元一邊揉著兩個孩子的頭一邊禮貌地邀請他務必光臨，宋允亨就難以抗拒這樣的熱情。
所以他在下班後和同樣要出席的金振煥去賣場買了孩子們的禮物，還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寒酸，而採購了幾件新衣服。
出乎宋允亨意料，金家所在的位置不在江南的豪宅區，而是在金浦一帶，帶有前院的獨棟建築，前院的草地看起來就是為具俊會準備的，甚至在角落還真的有一座狗屋。
「俊會剛來的時候被我罵了的話，就會躲在這裡面。」金韓彬向宋允亨介紹著，宋允亨仔細研究著狗屋上歪歪斜斜的警語：「俊內的家 韓彬尼勿近」。
「這是金知元寫的。俊會要他寫，他就寫了。」金韓彬補充道。
金知元正在和金振煥與鄭粲右的父母寒暄。看起來真的如金東赫所說的，他們的朋友都不多。宋允亨原本期待看到上流社會紙醉金迷的派對盛況，但這場派對看起來更像是家庭聚會。每個人都彼此熟識，雖然也看到了幾位大明星，可他們都穿得舒適，沒有往常那閃閃發光的模樣，反而顯得穿了休閒西裝的自己突兀。
「允亨老師穿得這麼帥是原本期待有女明星會來嗎？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沒有那樣的人脈。」金韓彬調侃著，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宋允亨的腰。
金韓彬這種醋缸，想必金知元要有女明星人脈也不容易吧？宋允亨對金韓彬露出個敷衍的笑容。
大人們烤著肉喝酒聊天，派對的主角們和唯一的同齡人鄭粲右已經跑回屋子裡玩起捉迷藏，宋允亨因這舒適的氣氛放鬆許多，也跟著喝了幾杯酒。
金知元摟著金韓彬的腰坐在一旁，笑著看客人們的互動，金知元不太加入話題，更多時候是跟著氣氛笑；金韓彬也只在需要補充幾句笑料時會出聲，其他時候都安安靜靜窩在金知元的懷裡。
晚上九點，長輩們說要去哄孫子睡覺，便先告退回屋裡。
「我也去看看孩子們，你先留在這裡。」金韓彬拍了拍金知元的肩膀，金知元應聲後金韓彬就起身，宋允亨正好想上廁所，便請金韓彬帶他一同進屋子裡。
「允亨老師要不要順便去參觀一下孩子們的房間？」金韓彬方才喝了一罐氣泡果汁酒，整個人輕飄飄又精神亢奮，宋允亨一出廁所時金韓彬就拉著他往二樓去，雖然語氣是詢問他的意願，但實則沒給他選擇的空間。
他們上到二樓，宋允亨一眼就看出孩子們的房間是哪一間。門上有許多蠟筆塗鴉，門把上還掛著兩人聖誕節時在幼稚園做的紙聖誕襪。
「原本這些塗鴉看得我很生氣，但金知元說沒關係，孩子們的房間他們有權決定該是什麼樣子，我就沒有找人來重刷了。」金韓彬彎腰盯著門上的塗鴉，指著上面一隻露著尖牙的老虎笑著說：「允亨老師你看，這是他們畫的我。他們都說我一定是老虎化形人，才會那麼兇。」
宋允亨微微點了點頭，幸好金韓彬沒看到，他轉開門把，輕輕推開門，床上的棉被堆動了動，鄭粲右的頭探了出來，一臉睡眼惺忪。
「沒事，我只是來看看你們。」金韓彬上前摸了摸鄭粲右的頭，將他輕輕按回床上。
金東赫和具俊會分別睡在鄭粲右的兩側。他們都擠在同一張單人床上（從另一張床上四散的雜物推斷，他們睡的應該是金東赫的床。）睡得嘴角開開，看上去柔軟又可愛，宋允亨微笑著發出嘆息，這三人睡著的時候真的像是天使。
只有睡著的時候。他在心底強調。
金韓彬幫他的孩子們拉好棉被，在他們的額頭親吻一下。宋允亨很少看到金韓彬這樣柔軟的一面，畢竟大多時候他們見面的場合都不太好。金韓彬會放下工作來幼稚園接孩子下課都是孩子們在幼稚園裡闖禍，或是和其他同學起衝突的時候。金韓彬要不是兇兇巴巴板著一張臉訓話，就是氣勢洶洶又伶牙俐齒的與其他家長爭論吵架，無論哪一面都令宋允亨心生恐懼。
「不好意思，喝多了就有點感性，想多看看孩子們。」走出房間時，金韓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子。
「沒事的，我可以理解。」宋允亨拍了拍金韓彬的肩膀，「韓彬先生是很好的父親。」
「但在他們眼裡我可能不是呢⋯⋯」金韓彬突然流露的悲傷讓宋允亨愣著不知怎麼回話，金韓彬自覺失態，馬上打哈哈著：「啊呀我真的喝多了，可能有些醉了。」邊下樓。
經過客廳時，金韓彬停下腳步，從客廳的落地窗看向窗外。外頭是還沒散去的眾人，金知元被一位宋允亨一時忘記名字的大明星給摟著肩，笑得鼻子都皺起來。
這時金韓彬臉上又出現了，宋允亨在去年戶外教學時在海灘上看到的那個神情，雖然平靜，但是周身都散發著強烈的孤獨氣息。
「允亨老師，陪我喝一杯好嗎？」良久，金韓彬微微側頭詢問他。宋允亨不敢拒絕，答應他後跟著他進到廚房。
金韓彬從冰箱裡拿了一罐燒酒和一手的氣泡果汁酒，帶著宋允亨一路上到頂樓。金韓彬把燒酒開了瓶後直接遞給他，自己則開了第二罐氣泡果汁酒，逕自撞了一下宋允亨的酒瓶後仰頭，一口氣灌下大半。
「我、我變得比較會喝酒了⋯⋯在跟孩子們的爸結婚後，開始懂了酒的滋味了。」金韓彬用力「哈！」了一聲後笑著解釋。
宋允亨沒見過他這種樣子，只能點頭附和他。
「允亨老師，你知道和孩子們的爸怎麼結婚的嗎？」半罐酒下肚的金韓彬耳朵與脖子極速漲紅，他微垂眼簾，醉醺醺地開口。
宋允亨微弱地擠出一聲「不知道」，並瘋狂祈禱著金韓彬真的不要說出口。
他是幼稚園老師，不是諮商師啊！為什麼家長們老是喜歡找他抱怨婚姻啊！
「說起來真的很好笑⋯⋯我們是因為打賭，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完蛋了，開始了。宋允亨絕望地摸了一下額頭。
金韓彬用他那醉後更顯獨特的黏膩嗓音，跟宋允亨交代了整起姻緣的來龍去脈：兩人原本都是同個大公司的練習生，從小就待在一起。後來金韓彬想轉換跑道當製作人，公司也支持他的選擇，但是這意味著他可能就要與金知元分道揚鑣。暗戀金知元好幾年的金韓彬想不到可以明正言順繼續跟金知元綁在一起的想法時，恰好在推特上看到有人分享的故事：原本只是玩「誰是膽小鬼遊戲」，兩人要假裝情侶，誰裝不下去就輸了，結局是兩人就這樣結婚了14年。金韓彬便如法炮製，用挑釁的語氣要金知元來玩一場假扮同性情侶的遊戲，當時血氣方剛、激不得的金知元一口答應。
「然後我們就這樣交往了四年，結婚了三年，還有了兩個孩子。」金韓彬搖晃著手中的鋁罐，低頭盯著屋頂地面的人工草皮，「哥以前都只跟女生交往的，會走到現在大概也只是因為輸不起⋯⋯」
宋允亨張著嘴不知作何反應，他意識到自己知道了一個大概是宇宙間最巨大的秘密，而且金韓彬要是酒醒後想起自己跟他說了些什麼，自己肯定會性命不保。
「如果他真的要和男生在一起，也不會是跟我。」金韓彬語氣苦澀，自嘲道，「我又乾又瘦，脾氣又差，年齡也不小了。他喜歡的是可愛的小男生，不是我這種的。」
宋允亨想起方才他們透過落地窗看到的那幕，他原本想理性勸說金韓彬他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現實，但是金韓彬悲傷的模樣讓宋允亨識相的閉嘴。
金韓彬又開了第三罐氣泡果汁酒。宋允亨要是知道他接下來所受到的磨難，肯定死也會去阻止的。
「所以我說、允亨老師，你覺得金知元到底會不會先認輸？」金韓彬醉得頭埋在自己的雙膝間抬起不來，但手還是緊緊抓著宋允亨的袖子，又問了同一個問題。
天啊！這大概是第一百遍了吧！宋允亨心中叫苦連天。他在金韓彬第一次問的時候客觀又理性地陳述了他的意見。講了長長一串後卻見金韓彬不滿地皺起眉頭，且擺出那副兇巴巴的姿態。
「允亨老師，你這樣的回答我非常不滿意。來，我再問你一次：『你覺得金知元到底會不會先認輸？』」
然後他們就像走上莫比烏斯環，或是落入了奇異博士創造出來的無限時空裡，不論宋允亨怎麼回答，金韓彬就是不滿意，一遍遍地要他重來。
「韓彬先生，我先認輸可以嗎？」宋允亨欲哭無淚，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他又冷又睏又累，居然還被學生的家長糾纏。如果是被史芬克斯纏上可能還好一點，沒答對答案就只是被吃掉，而不會遭受這樣的折磨。
「你又不是跟我玩！你幹嘛認輸！允亨老師你真的很奇怪！」金韓彬不滿地叫嚷著，宋允亨沮喪地趴到地上，用額頭撞著地板，恨不得一下就撞暈自己，從這迴圈中解脫。
「原來你們在這裡。」
金知元的聲音從宋允亨背後響起，宋允亨回頭得太迅速導致脖子閃了一下。
「允亨老師！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不可以說！噓！」金韓彬抬起頭，一把抓住宋允亨的衣領，豎起一根手指壓在宋允亨的嘴唇上。
宋允亨斜眼看見金知元雙手叉腰站在一旁，表情很是無奈。為了早點解脫，他趕緊點點頭。
「允亨老師最棒了！來，我們打勾勾——」金韓彬拉起宋允亨的手，用力勾起宋允亨的小指。宋允亨掙脫後用求助的眼神看著金知元，希望由他來結束這場鬧劇。
「不好意思給允亨老師添麻煩了，他喝醉後就是這麼難纏。」金知元上前將金韓彬直接打橫抱起，笑笑著與他道歉。
「西八！沒有喝醉！你這小子！」金韓彬嘟嘟嚷嚷著反駁，金知元噗哧笑了出來，「好好好，沒有喝醉，我們韓彬尼酒量最好了。」
「這還差不多⋯⋯允亨老師才喝醉了，居然要跟我認輸⋯⋯」金韓彬雙手環上金知元的脖頸，將自己跟金知元貼得更近。
宋允亨忽視金知元投向他的探究目光，「啊呀！已經三點半了！」他裝作驚訝地看著錶。
「三樓有客房。振煥哥在樓梯上來左手邊的房間睡覺，你可以跟他一起睡那間。」金知元托了托懷裡的金韓彬，「我就先帶韓彬下去了，允亨老師請自便。」
金韓彬又咕咕噥噥了起來，金知元無奈又寵溺地輕聲哄著他，並在金韓彬的唇上親了幾下。
金韓彬得到吻後就乖巧安靜的被金知元抱著，但沒多久就開始傻笑。金知元的眉眼又柔和了幾分，跟著金韓彬笑得眼睛彎彎的，他用鼻尖蹭了蹭金韓彬的後，抱著他下樓。
宋允亨坐在一旁將他們的互動都看進眼裡。在兩人下樓後，他拿起一口都沒動的燒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嗯，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只是遊戲呢。